隔了一星期，我们在碰头的地点相会，她看起来有点没精神，我给她讲了个卢涛伟的故事：
“初中的时候，卢涛伟从家里带来一打纸钱，就是印着‘天地银行’那种，看起来跟真钱挺像的，我俩就在走廊里，把纸钱折起来扔到地上，看过路人的反应。他们捡起来大多都是会心地一笑，其中有个小子最奇怪，他看到地上的纸钱，一脚踩在上面就站着不动了，我俩就盯着他瞅，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人走光了才捡起来。”
可能是没什么意思，黎锦有些心不在焉的，我碰了碰她的胳膊。
她皱着眉头捂住胳膊。
“怎么了？”我问。
“昨天一不小心摔倒碰着了。”
“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。”
我们来到一座小区，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副墨镜、两个口罩和两顶遮阳帽。
“给你。”她递给我。
“这是要干什么啊？”
她没解释。
穿戴好后，我们两个这幅打扮现在一定像是一对可疑的人。
两人一起坐在小区里的凉亭中，她一直不说话，直盯着一栋楼的入口，应该是在监视什么人，陪她看了一会有些无聊，我就开始玩手机。
这一天就这么过去，她始终没说为什么。
第二天，我们重复着昨天的行动，等了有3个多小时，她突然站起身来向一个跟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女走去。
我好奇地看着。
接着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，就在那女生的头上胡乱剪去，一缕缕头发散落在地上。
一看不好，我赶忙冲了过去，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，那个女生哭喊着，抛下她，我拉着黎锦逃跑。
跑了一段时间，停下来，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，她还是缄口不语，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。
逆着光走在街上，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，但我离我心中那个她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。
我跟在她身后，就这么一直走，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说：
“我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，那时候这么想的我真是个傻瓜。在初中的时候，她是我的同桌，有段时间，我的作业本总丢，当时我还不知道是她偷得。就是晚上放进书包，交作业的时候一下子就不见了，为此我被请了家长，后来给我买了手机，写完作业我就拍下来，这以后作业就不再丢了。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头发上总会粘着口香糖，那东西粘上去很难弄下来，洗不掉，只能剪，我的头发越来越短，直到有一天，被我抓到了，她还抵赖说要帮我弄下来。之后我告诉老师，但老师不相信，因为她是深得老师喜爱的学生，在同学中人缘也很好，再往后，我发现同学们都不愿意跟我玩了，一个朋友告诉我她总是说我的坏话，比如借钱不还什么的。慢慢的我就被同学孤立了，从此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。”
“那你这样做之后感觉好点了吗？”
她只是摇了摇头。
这之后她便不再说话，两人还是一直在城市里闲逛，天快黑了，我们停在她家的面包店前，她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，刚要阻止，还是被她狠狠地砸在玻璃上。
我追着她跑了很远，她一边跑一边擦着眼泪，停下脚步后，她还是在啜泣，是那样的伤心。
看着她悲伤的样子，流泪的双眼浸湿了我的心。
“为什么要这样？”我问。
“我讨厌那个地方，我还有一件坏事要做……你来不来？”她不带表情地看着我，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。
我跟在她身后，思索着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。
两人来到了一座旅馆。
我是一名少年，她是一名少女，一夜过后，我们长大成人。
当晚我们还聊了很多，关于未来关于梦想。
夜里我做了一个梦。梦中一只白色的小鸟被关在黑色的铁笼中，它想要飞到外面，可每次都撞在铁笼上，直到羽毛凌乱，鲜血淋漓。就这样不停地撞下去……
从梦中醒来，发现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，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心慌，打开手机想联系她，发现她给我的短信：
“本想悄悄离开的，还是想在最后跟你说说话，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让我开心的事，也做了一些错事，谢谢你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，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，其实我得忧郁症很久了。想了很长时间，还有最后一件坏事，必须由我来完成，这不是你的错，只因我自己太软弱，忘了我吧。”
我立刻就明白了她所说的“最后一件坏事”是什么，她想要杀掉一个人，而这个人正是她自己。
打电话给她，她已关机。
又试着给她发短信，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。
天空，阴沉沉的天空，黑压压的像是要坠下来。
雨，砭人肌骨的冷雨，如同要将所有的一切融化殆尽。
我，不知所错地站在旅馆门口，任由这些侵蚀着。
昨晚，在她身上看到紫青的伤痕，但不知怎的，我没有问出口，她往日笑容的背后也一直隐藏了一些悲伤的事物，若是我能早点察觉到，结果也不会如此。
她说长大后要挣很多钱去环游世界，还要买一座大大的房子，里面种满花，再养几只狗，还问我她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俗气。
我回忆着她说过的话，在雨中站了一会，渐渐冷静下来。
也许现在也不晚，如果我是她的话，一定是去了那个地方。
坐在计程车上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只是祈祷着这次我一定不能迟到。
又来到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，跑到公园中心，她没有坐在往常看书的长椅上。
我走到长椅边，在上面发现了她的鞋子下面压着一个信封。
在我以为一切都太迟了时，在湖的对面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她就坐在湖岸边，我跑过去，这次一定要阻止她。
“为什么要这样？我好担心你。”我抓住她的肩膀，慢慢地说。
她努力地挤出淡淡地笑容，是那么的苍白，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花。
“你说，这么跳进湖里会像小美人鱼一样融化成泡沫吗？”
我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，并非是要责备，但她并没有回应我，只是恍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湖水，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说：
“小的时候，有时会听说一些人自杀的事，那时我并不理解，活着多好啊，为什么要自杀呢？长大之后，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事有很多。一件又一件如同影子一样追赶着我，痛苦总是比快乐多，快乐就像一束稍纵即逝的光，转眼便消失不见了。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遭遇？我究竟做错了什么？如果这是因果报应，为什么我要为自己所不知道的前生承担这一切？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？”
看着她红肿的双眼，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，但我想要告诉她，人生中难免会经历风雨，在这个多少有些冷漠的世界也有很多让人感到温暖的东西。
可是，这些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，现在它们只会成为没有意义空话。
我想要成为她生命里的光，一直照亮她，如同她照进我的生命中一样。
“我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苦难，但我知道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。”我握住她的手。
“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到一个只有快乐的地方吗？”她的眼中流转着我从未见过的疯狂的色彩。
“只有快乐的地方哪里都不会存在的！不要相信网上的鬼话，那些都是骗人的。只要你觉得快乐，哪里都是天堂。”
“可我就是快乐不起来啊，我得这种病已经很长时间了，吃什么药都不管用。你记得我们昨天聊过的事吧，想要完成的愿望，想要实现的梦想，我越是憧憬这些，越是想要逃离这一切，我真的坚持不住了。”
她的眼中贮满了泪水，我紧紧地抱住了她。
“会好起来的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无论有什么困难，只要我们两人一起面对一定可以解决的。”
“……你说这些话是在安慰我吧，谁又能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呢？”
“痛苦不是条死路，而是一扇门，只要我们穿过它，我不相信每扇门后边都是相同的东西，相信我！”
“那……我相信你的话。”她也抱住了我。
雨停了，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湖面上倒映出几许波光，一阵风吹过，波光随着水流一同荡漾。
“你现在一定觉得我是个矫情的女生吧，你……还喜欢我吗？”
“喜欢！”
“就算我跟其他的女生不一样？”
“我不管其他的女生什么样，反正我就是喜欢你。”
“那你还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？”
我轻轻地吻了她。
两人紧贴着额头，目光依偎在一起。
“黎锦，我们不要再做坏事了，一起去做些好事吧。”
她点了点头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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